由曹保平执导的犯罪悬疑片《涉过愤怒的海》将于11月25日全国公映。距离上一部由他担任导演的《狗十三》上映，已经过去了五年。

作为电影导演的二十多年，曹保平并不算高产，但凭借《光荣的愤怒》《李米的猜想》《烈日灼心》等影片，收获了诸多奖项肯定和忠实影迷。因此，2019年即杀青却迟迟未公映的《涉过愤怒的海》，在过去数年间被不少观众列为“年度期待”。

11月21日，《涉过愤怒的海》全国路演第一站来到上海影城。影片放映结束后，曹保平，主演黄渤、周迅，以及《烈日灼心》的两位主演邓超、段奕宏来到现场，从影片主题、演员表演等方面展开对谈。

《涉过愤怒的海》的海报上印着：建议十八岁以下观众谨慎选择观看。这句话透露着影片的尺度不小，也考验着观众的承受能力，邓超用“魂飞魄散”形容自己看完影片的感受。影片前半程充满着狂暴猛烈的视听，结局的反转如锋利一刀，直插人心。

在曹保平看来，今天的许多电影会展示生活温暖、快乐、幸福和阳光灿烂的一面，但少有电影反映人性的幽暗和世界的复杂：“你得意识到人性的幽暗和世界的复杂，才能更好地面对这个世界。”

狂暴的追凶之路

《涉过愤怒的海》改编自老晃的同名小说，讲述了一个渔船船长为死去女儿寻仇的故事。故事最初吸引曹保平的地方在于，它符合类型片的基本设定。

老金靠捕鱼供养在日本打工求学的女儿小娜，某日小娜被发现身中17刀惨死，留下诸多谜团，嫌疑指向男友李苗苗。案件的侦破需要等待和时间，怒不可遏的老金渴望通过以暴制暴的方式为女儿报仇，自此踏上寻仇之路。与此同时，李苗苗在母亲景岚的庇护下不断潜逃。为了孩子，一个愤怒的父亲和一个盲目的母亲，陷入一场疯狂而惨烈的缠斗。

影片前半程，几场追逐戏将观众代入险象环生的追凶之路，穿插回溯小娜在日本的恋爱和生活，凶案的真相变得愈发破朔迷离。逐渐清晰的是，在单亲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小娜和李苗苗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。

小娜的童年孤单寂寞，从未得到过她所渴望的温暖父爱，在父亲严苛的教育下，她慢慢学会做一个沉默懂事的孩子，成年后陷入畸形的恋爱关系，被不安全感折磨，对爱的索求超出常人。李苗苗则从小被过度溺爱，对于他所有的越轨行为，父母均视而不见，一味的庇护令他形成了残忍暴力的人格，成为一个伤害他人肆无忌惮的恶魔。

梳理其过往作品，曹保平尤擅拍摄犯罪类型片，但并不满足于讲述一个好看的故事，而将重点放在拷问人性和反思现实。因此，他的影片往往会将人物置于极端情境，观察他们的行为，再撕开人性深处的血肉，赤裸展现在观众面前，情绪浓烈。《涉过愤怒的海》同样如此。站在两个年轻人背后的父亲和母亲，都用一种自以为正确的爱的方式，将孩子带向不同的绝路。影片中，黄渤演出了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的愤怒和哀恸，在哀恸中还有对女儿的不解和愧疚。周迅演绎的盲目护犊的母亲景岚，看似理性实际已趋于疯狂，令人不寒而栗。在段奕宏看来，二人都贡献了国产电影中较为罕见的复杂表演。

《涉过愤怒的海》首映之后，有观众争论影片中的老金是否真的爱自己的女儿小娜。如果他不爱女儿，又怎会不顾一切去找到事实的真相，将生死置之度外；如果他爱女儿，又怎么会说出：“我老金的女儿被祸害了，这是一个笑话。”与女儿逝去的生命相比，他似乎更在意自己的尊严。

曹保平说：“老金认为他是爱女儿的。很多中国家庭的父母其实都认为自己是爱孩子的。”从影片最后揭示的真相来看，老金自以为的“爱”，成为一把钝刀，缓慢而痛苦地“杀”死了小娜。

爱，需要学习

在曹保平的作品序列里，完成于2013年、上映于2018年的青春题材《狗十三》像是一个异数。《狗十三》讲述的是一个13岁少女李玩如何一步步被驯化为家长眼中“懂事”孩子，被迫踏入成人世界，告别天真的过程。在一些观众看来，影片部分片段真实得如同自己成长经历的情景再现。

事实上，《涉过愤怒的海》的内核延续了《狗十三》对中国式教育的反思。在犯罪悬疑的外壳下，探讨了关于原生家庭的问题以及这些问题可能造成的伤害。《狗十三》的故事更贴近日常生活，而《涉过愤怒的海》则将所有人物置于极端情境，故事讲得更激烈也更残酷。当父母的爱走错了方向，用错了方式，无视孩子真正的心理需求，在极端情况下，事情将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。

青年导演张末说，作为母亲，她对《涉过愤怒的海》中的亲子关系感同身受。“作为家长肯定是要保护孩子的，但是我们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。把错误指向别人是容易的，反射到自己就不愿意去面对。电影像一面镜子，让我看到自己心里最不想面对的一部分。”在她看来，在小娜绝望乃至濒死的时刻，她无人可诉也无人求助，正如《狗十三》的片尾，在冰场摔倒的孩子，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。

在曹保平看来，在我们的文化环境里，原生家庭的问题非常普遍：“或重或轻，我觉得是大面积存在。”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害会影响到人的任何行为：“比如为人处世，你对自己的态度等等，这种伤害会很深，但我们往往选择回避。因为你不躲避，就无法面对他们，你想起来就是伤害，尽量选择遗忘。”曹保平觉得，规避不是一个好的办法，它会带来持续的伤害。

他列举了中国式家庭关系中的典型形态，比如像他这个年龄，或者更年长的这一辈父母和孩子之间一生中几乎很少提爱这个字，“我们羞于启齿。”再比如，人们天然认为有血缘关系就一定有爱，比如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情感，很少有人质疑，“怎么可能没有爱？那是你生养的，肯定有爱，其实并不是这样。”

曹保平说，这也正是《涉过愤怒的海》所渴望表达的：对于爱的失语。他希望借由电影可以让大家直面亲情和家庭中的伤害，然后开始真正的行动：“爱是需要学习的。就像我们小学、中学到大学里学习任何一门手艺，一门课程，爱也需要我们拿出时间去学习，只是我们一直都忽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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